回程前的团圆宴,我喝大了。
原本是喝不了酒的人,也是一杯一杯,一瓶一瓶地下肚。贺巍从哪儿开始哭的我忘了,只记得自己喝到了后半段,医院的蒋臻大夫和我说起一个细节,然后忍了一个晚上的我,开始失控。
他说:我们接诊过那么多那么多疑难重症,已经练就“铁石心肠”。但那天我接诊了一个老病患,他的血压已经,放在大城市马上得送抢救,而他还在说:没事,我没事。我就受不了了。
我的眼泪刷地下来了。
韩宝宝,韩老大
从甘肃回到长沙的第二天是周六,《我想和你唱》第十期播出。
正是韩红泪别舞台奔赴甘肃路上的那一期,录制当天,我在监视器后面哭肿了眼睛,收工的凌晨写下一条朋友圈:
致韩宝宝:愿所到之处,梨花又开放。与你同行,吾之幸运。
再看播出,竟恍如隔世。
仿佛从录制到播出是无缝隙对接,中间未曾间隔什么。上海的赵辉大夫说:医院上班,觉得不真实。不知是过去两周不真实,还是此刻不真实。
但实际上,录制和播出中间整整隔出了一个甘南行,一段天路。与韩红同吃同住同行同在半个月,心中装了个“韩老大”,再来看电视上的“韩宝宝”,已是截然不同的心情。
节目最后定格的照片,是我在桑科草原时发给后期的,里面是个刻骨深厚的故事。字幕说:“本期节目播出的当天,韩红爱心慈善基金会已经圆满完成了14天的援甘行动。”
原来,此刻是真的,过去的半个月,也是真实发生的。
一念起便是恩情,一缘起便是万水千山。
定格照片上的故事:
生命中最后一句“我爱你”
21岁的刘会云走了,在见过韩红的7个小时之后。
接到会云父亲的这个电话时,援甘的车队正行进在舟曲到岷县的盘山公里上。山路险峻蜿蜒,直到平安下山到达平地后,理事长李健才敢通过车载电台通报了这个消息。电台那头是久久的沉默,1号车队员说,韩红在车上失声痛哭。
时间回溯到两天前。7月2号,甘肃医院。
这是“韩红爱心百人援甘”大型公益义诊活动的第八天,上午8点半,医院医院的肝胆胰脾外科的主任医师焦华波,接诊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病人刘会云。
由于场地限制,每位病人只能由一位家属陪护。轮椅是由会云的姐姐推进来的,医院大门外等,因为姐姐读过书,说得清楚。他嘱咐女儿:你进去,你能听懂也能说普通话,告诉北京来的医生,求他们救救你妹妹。
“北京来的医生”,仿佛是个图腾,对每个“刘会云”来说,就像是沉溺大海时驶过的一艘巨轮,抓住,就是生的希望。
但病历和现场会诊的情况一致显示,是胰腺癌晚期。年轻的生命早已被宣判了死刑。
21岁的会云,只有十来岁孩子的身体,因为已经完全不能进食,脸和身躯已经只剩皮包骨,全身肌肉萎缩。一年前发现癌症病情时,已经是晚期。姐姐说,昏迷是刘会云的常态,她的身体机能所需的营养,只能靠输液来维持。
在此之前,这个农民家庭已经倾尽所有对女儿进行过救治,十个月前会云在西安做了手术以及化疗,前后花费40多万。当时家人被告知,手术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,但是血缘亲情凝成的固执,让家人四处举债,坚持为会云做了手术。
手术是成功的,但用焦华波教授的话是“却是不必要的”,因为术后的会云依然完全不能进食,形容枯槁,眼神死寂,只剩睫毛依旧浓密,显得突兀。
但在看见韩红那一刻,这双眼睛竟然瞬间亮了。
韩红闻讯从另外的会诊台赶来,蹲在躺椅边,用“听说你认识我”作为开场和会云交流,会云用眨眼睛表示“认识”,面目微微变化,虽然难以辨认,但的确是笑容。看到这个笑容,姐姐哭了。她说,别说笑,妹妹已经很久连眨眼睛都没力气,只能长时间睁开或闭着。
焦华波教授轻声告诉韩红,会云剩余的生命也就三四天。
韩红和会云的交流并不是单向的,虽然会云无法说话,但是眼睛直直地盯着韩红,韩红的每一句表达,她都能用眼神给予回应。
与此同时,姐姐还在不断地将带过来的厚厚的一袋诊断书、x光片、CT片往身旁医生的手里递,试图能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。韩红转身轻摁住了她的手——残酷但必须接受刘会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这个事实。
她将刘会云的父亲请进义诊现场,将情况如实相告。因为病已至此,韩红认为,不能再对家属一味“善意隐瞒”,更不该鼓励亲属“以命抵命”式的全力抢救,取而代之的应该是更为现实且柔和的心理疏导和临终关怀。
得知最后的希望泯灭,父亲瘫倒在地,姐姐也失声痛哭。平静的反而是躺椅上的刘会云。也许是连崩溃的力气都没有,也许是她心里早已清楚,此刻鲜活的世界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,自己生命最后的一点时间,于家人又意味着什么。
即便会云已经在医学上被判死刑,但韩红基金会还是决定,拿出五万块钱捐助会云一家。她俯下身告诉会云:“为了治病,家里到处借钱,这些债,我帮你分担一点。”
这样的举动,在泾川站也发生过。白血病患儿已被宣布救治可能性为零,韩红仍掏出十万元捐助,毛阿敏问其原因,她答,因为患儿还有一个脑瘫的妹妹,这个家庭的负担太承重。我们必须帮他们。“必须帮”,成了她的口头禅。
努力求生,坦然对死。韩红教会云念起藏族的祈福经:“嘛呢嘛呢叭咪哞,你在心里默念它,就不会害怕了。另一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一样的,什么都有,甚至比这个世界更好,因为它没有病痛。如果你先走一步,先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样。我们一定会再相遇,一定还有机会做朋友。”
现场潸然一片。
送别的时刻,韩红坚持为会云推轮椅。
轮椅在人群中医院大门移动,周遭人们默契地保持沉默,仿佛这就是一场真正的人生告别式。快到大门口时,会云忽然向着韩红动了一动。韩红连忙上前俯下身,把耳朵贴到她的嘴边。
“韩老师,我爱你”,会云竟然动嘴说了一句话,声音微弱但真真切切。
西和暴烈的太阳下,韩红掩面恸哭。
她听到的,是刘会云生命中最后一句“我爱你”。
气若游丝,但振聋发聩。
刘会云的去世,触动了援甘队伍上下三百个志愿者。消息传来时,车上一阵静默。良久,一个队友说,坦然面对已知的死亡,需要无法想象的勇气,是韩红给了她这个力量。
韩红说,她相信轮回。相信在会云临终前许下“下辈子能做朋友”的承诺,一定会兑现。
一别,便是永远。
最底层病患
和最高端医疗的联通
接诊中,一段对话令人动容。
姐姐说,我知道妹妹生不如死,可我们只想让她活着。多活一天是一天,活着才是希望。
焦华波教授缓和却坚定地打断了她:你的首要任务不是为即将失去妹妹而崩溃,而是为接下来要面临承担家庭的重任而坚强。你应该成为他们的新的精神支柱和希望”。
县乡医疗条件的局限,让“能看上病”理所应该称为病患的终极目标,哀伤辅导和临终关怀则是一种奢侈品。韩红和焦教授的举动,也许会成为填补甘南山村这一空白的先行。
哭过之后的韩红,说了一句话:我知道做公益网上会有一些声音,但是我真的管不了谁骂我,我这里还有这么多命要救。
真切地触动到我。
忽然明白,悲天悯人并非因为满目苍夷。我们能做的,是用乐观引导沉重,用付诸代替心痛。不幸到处有,希望更是。
医院大门时,我便开始跟进。但推着她轮椅走向就诊棚时,我哪能预料,我就这样真切地经历了一个人的生死,面临了一段人生的终结。
14天下来,太多专业的医学名词印刻在了脑海里:幼粒性急性白血病、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、幼儿唇腭裂、神经源性肌萎缩、严重原发性心肌病、先天性心脏病、尿毒症、肢体机能完全丧失、永久性瘫痪、严重烧伤、以及各类癌症……
各种只能在电视剧和医学纪录片中看到的疑难顽症,这半个月基本见齐。它们大多数发生在幼儿和老人身上,其所带来的痛苦绝望,活生生地撕扯着我们努力保持冷静和客观的意志。
一日一站,每日都有新的震撼,每日都有新的遗憾,每日都有新的希望。
6月30日,庆阳站。小文曜,一岁半,重度烫伤。
烧伤整形科帐篷里,褪下衣服的小文曜右半身布满狰狞的疤。十个月前,孩子不慎掉进开水锅中,重度烫伤。
夫妇四处搜寻偏方,辗转治疗间殆误了最佳治疗时机,外加错误使用包扎方法,孩子的右脚长期处于错误的包扎加压下,脚骨生长受限,已经残疾。
小文曜的治疗至少需要16万的费用,这个费用于这个家庭无疑是天文数字。韩红当即决定私人捐助10万元,埃伦宝音博士也主动承担余下费用。韩红告诉孩子母亲:“有我在,你放心”。手术前中后三期将要拉锯十余年,直到孩子16岁,韩红的这一句承诺,几乎就是孩子的一生。
6月29日,会宁站的义诊结束,车队都已经发动启程,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将车拦住。安保人员进行阻拦,韩红下车阻止:“别瞎拦,这是病人!你们知道山区的孩子要见个教授有多难么?”
——甘肃的10个义诊援助点都有个义诊名额,就诊名额分派到各个乡镇,乡镇再根据每村具体情况局联合再筛查一次,最后反馈到乡上确定最终名单。
而事实上,慕名求助的病患远比实际分配的名额多。“请各位担待,这里的孩子要见你们太难了,请你们再抽时间接诊一个。”韩红这样的请求,几乎每个志愿者每天都听到过,只要时间允许,韩红会尽量对等候在门外的穷困、疑难病患敞开大门。
而我,每天都打心里替能来就诊的患者庆幸。他们根本不知道,接诊自己的大夫,是国宝级甚至世界级的医疗专家大师。而韩红爱心援助活动,成为最底层病患和最高端医疗之间的直接通道。
甘南上空最好听的演唱会
援甘路上15天,几乎都是上午义诊,下午赶路前往下一个义诊现场的无缝对接,车程多在五六个小时。
像舟曲到岷县不过余公路的路,车行近6小时,因为一路盘山而上,再盘山而下。用车手们的行内话:这里的弯道,都是“胳膊肘弯儿”。
韩红的车是头车,我们用“1号”代称她。山路难行,1号为了消除车手的疲惫,为给大部队鼓劲,每天都会通过车载电台给我们唱歌。
先是《天路》《一个人》再是《天之大》《梨花又开放》,想听什么,在对讲提出“老大我想听歌”就是,从第一天的嗓子清亮,到最后一天的声音沙哑,只要想听,韩红从来不拒绝我们。
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演唱会。甘肃的不知名的高速路和盘山道上,常常听得热泪盈眶。
同样令人热泪盈眶的还有另外个人。
个志愿者口罩下面是张各带情绪的面孔。我看不到他们的脸,但和许多同样真诚同样泛红的双眼相遇,彼此一个点头,擦肩而过继续干活。
每个志愿者都灰头土脸,但这是存在的意义。
还有一群人。
湖南卫视团队,我的伙伴们。
他们记录善行,所以同样值得被记录。
这15天,我获得太多不去亲历,就永远无法懂得的道理:
明白生之可忧,死之可怖;
明白遗憾的无助;
明白我们还有同情的资格、帮助的能力是如何幸福;
明白慈悲的力量,以及成为一个慈悲的人所需要的力量;
明白,活成别人,才能看见自己。
走过这些山,这些水,“韩红爱心百人援甘”的十个站点已走完全部。
这是个旅途,我们偶然相遇,然后离去,
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。
我们路过高山,路过湖泊,
路过幸福,路过痛苦,
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,
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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